1983年秋。

难得一次的赶集，立方县上人来人往，大街上不说人挤着人，但若是不紧跟着同行的人，错看两眼，人一准跟丢。

热闹程度，堪比过年前的那段时间。

不过确实也和过年差不多。

距离结束秋收才过去不久，立方县下面几个村落的村民们难得有钱有闲。

这不，这次到了赶大集的日子，大娘小媳妇都牵着在家闹吃糖的孩子来了。

“馒头~包子~”

“麦芽糖～麦芽糖咯～好吃的麦芽糖～”

“同志，给我来一包瓜子花生。”

“好嘞，客人等一下啊，马上就好。”

第一次来赶集的孩子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东看看西看看，无论是各个摊上的卖的新鲜东西，还是这些穿得时髦整洁的人，都让他们看得目不转睛。

“跟紧，别走丢了，小心有***把你捉去打断腿。”领着孩子的家长小声呵斥。

第一次来到县城的孩子们脸上的笑顿时落了下去，连忙怯怯的点头，紧紧贴着大人们的裤腰挨着走。

立方县集市的东面，有一家豆腐铺子是出了名的是这个（大拇指高高竖起）。

经常来这里赶集的人都知道，尤其是那些乡下的人，他们每每难得来城里这一趟，都会选择去那里吃上一碗。

就连没来过赶集的小孩都知道，他们县城里有一家卖豆花的，特别好吃。

他们小时候就一直听自己的爹娘说，每回他们进城赶集的时候都会特意那家喝上一碗热腾腾的豆花。

而且那里的豆花可以在里面加上一勺辣椒肉丁油或者是一勺肉汤，和豆花混合着搅拌，那个味道～～

他们可以来上十大碗！

可惜，十碗花的钱太贵了，没舍得多吃。

听大人们说的次数多了，在这些小小的人儿心中也留下一个深深的印象：县城东面有一家豆花，是天底下最好吃的美味！

慢慢的，这也成了很多小孩的执念。

这次大人们会带他们来县城，其中一个原因也是为了圆孩子们要吃豆花的愿望。

当然并不是整个立方县只有这一家豆腐铺子，而是其他一些不好宣之于口的原因。

这几个同一个村子一起过来赶集的村民显然对那个豆腐铺子十分熟悉，熟练地领着孩子就朝东边方向走过去。

距离越来越近，这一些人不约而同抬头往前边张望。

“娘，前面好像有人在吵架。”

妇人扯了扯小孩，让他不要乱说话。

明显附近的人也看到了。

然后他们就看到刚才还在悠哉悠哉慢慢走的人们瞬间都加快了速度，飞快地朝着同一个地方走过去。

小孩闭紧了嘴巴，心里祈祷娘千万不要因为有人吵架就不带他去吃豆花了。

却见那些不认识的大人都跑了，娘也扯着他朝那个方向跑。

小孩连忙回头，见村里一起来的人也一起跟着跑，他顿时咧开了嘴笑。

“咯咯咯。”小孩们还以为是做什么游戏，都觉得好玩。

“你家卖的这个肉不对，肯定是给我称少了。”一个壮硕的光头男人不满地对一个老太太大叫。

那老太太反应比光头男人还要激烈，菜刀一把劈在菜板上，“放******！我们家在这条街上做生意那么久了，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我们家的秤不实诚！”

围观的人有人赞同点头，朝旁边的人道：“她们家虽然……但是确实没听说过有过缺斤少两的情况。”

“虽然”什么？你就说那个“虽然”啊，他们就对这个感兴趣！

然而那个女人却不再说了，专注看热闹，只当看不见那些人的不满。

不过人群中也有几个不一样的声音，“要我说，做生意哪会缺少这种人，那老太太先前肯定是没想到这回会碰到一个敢说真话的硬茬！要我说，活该！”

“就是就是，都有那么多钱了，还骗我们这些老百姓的钱，城里人真是大大的亏心，迟早得遭报应！”

当然，这句话那人说的极轻，因为他也知道这句话可能会得罪到其他的城里人。

老太太挺直腰板，气势一点也不输光头男人，翘着颤颤巍巍的食指，指对他破口大骂：

“少来坏我们家的名声，不就是没把这两根骨头给你做添头嘛，就这样给我们家泼脏水！呸！坏良心的小子，天打五雷轰！敢来我家找事，老娘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人是你惹不起的！”

说完边走出铺子边挽起袖子。

后面过来的人有些摸不清情况，就问早先围观的人：“老太太和这个男人什么情况？”

人们就热心地纷纷给他们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

当然，这个“来龙去脉”是根据两方人说的。

那后来的人立刻表示自己的立场：“我来过这家铺子买过很多回了，回家都重新称过，***都对秤！你们再看那个男人的面相，一看就凶的很，不像是个好人，肯定是看老太太一个人守着铺子，故意欺负人呢……看看，老太太也说了，就是为了两根骨头……哎，简直丢尽我们男人的脸！”

人群中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听到他的话，高高地扬起手摇晃，脸上亦是笑容满面，“哎！那就借用其他几家的秤来给称一称，不就知道了？！”

那光头男人一听，眼神一变，转过身来，脸上的横肉显得他更加凶横可怖了。

他狠狠瞪了几眼发出声音的方向，手指着刚刚那人说话的那个方向，“刚才谁在乱说话，给我站出来！”

场面顿时静下来。

什么时候人们都怕横的，特别是这种凶横的城里人，他们可轻易惹不起。

好在他们害怕归害怕，也挺仁义的，没有一个人检举。

但是他们怕，老太太可不怕。

走出摊子外面，袖子也挽好了，叉着腰，扬着头对光头男叫骂：“你这二流子过来，跟我这个老太太好好说说，我家的秤怎么了？”

光头男也不怵，把原先拎着的肉放在摊位上，挽着袖子阔步朝老太太走过去。

众人看这个势头就有些不对了，不会真要打起来吧？

这这这，一个是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一个是蛮横不讲理的中年男人，要是真的出了人命……

“嘎呀——”

却见老太太背后的一扇门被人推开，然后人们就看到一个尤其壮硕的女人牵着一个***软和的女娃娃从里面走出来。

所有人都看过去，男人的脚步也停下来，皱着眉看向来人。

一时间，谁都没有人说话。

女娃娃眨着一双葡萄大眼，抿了抿嘴，看看自家摊子面前围着的人，又侧身抬头看着自己母亲，又再看看老太太，仿佛是在猜测发生了什么事？

众人们最柔软的心脏猛然被戳，恨不得化身牵住她的那个妇人，把这小人儿搂在怀里好好哄着。

这年头少有把孩子养得这么好的，白***嫩，虽然没有那个妇人那样肥硕，但是面色红润，头发黑亮顺滑，穿的衣服也干净得体，而且……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小姑娘呢。

这么小的年纪用“漂亮”这个词似乎有些不恰当，但是……她即使小小年纪，的确已经初具美人的雏形了，可以预见以后长开会是如何芳华。

既有小孩的天真萌态，又隐隐带着几缕小美人的惊艳……

总之，一眼看去，任何一个人都会被这么一个小乖乖吸引住眼球。

刚才那些不敢说话的大爷大娘、年轻小夫妻瞬间激动起来。

“姣姣啊，跟***出来了啊？”

“哎呦，姣姣怎么这个时候出来了，姣姣妈，护着点你家姣姣，小心点……”这人说得小声隐晦，这是忌讳光头男还在跟前。

“姣姣今天没出去玩啊？闷了就去我家找你花生哥哥玩。”

“……”

场面热闹极了，加上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喜气洋洋的，就跟赶那个年前的集市似的。

那叫做“姣姣”的女娃面对这么多人的热情问候，原本清冷的人突然扬起脸甜甜的笑起来。

大家瞬间呆愣住，就像眼前下了一场花雨，纷纷扬扬，让他们仿佛瞥见了那古老神秘的一缕过去。

这东面附近的人都知道，那寡居的金家母女俩家里有一宝贝，平时宝贝得不得了，如宝如珠地养着长大。

但这孩子也没被养废，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从来不发小孩脾气，也不爱哭。

虽然大多数时候喜欢发呆，不怎么爱说话，也不怎么爱笑，偶尔笑的时候也是安静地抿着嘴，浅浅的笑。

但他们就是觉得这孩子招人疼！

更别说现在笑的跟朵***似的，这孩子可是难得这么笑呢！

哎呦，怎么会这么漂亮呢，这小姑娘笑的。

知道姣姣的都在发出姨母笑，不认识的也在感叹这孩子真会长，怎么会那么招人喜欢呢。

就连原先那光头男面容也不知不觉柔和下来，那含情脉脉的眼神，看得老太太心里更火大了。

“你看什么看？！”

姣姣也被老太太的吼声吼的脖子一缩，但她没后退，而是皱起眉想是起了什么。

众人就见她扬起那张虽小、却已经初见美人雏形的脸，乖乖地朝那老太太喊：“婆婆，该回家吃饭了。”